自体的反移情与其他定义下的反移情有何区别;以及自体心理学中的防御和阻抗、如何对咨询中的防御阻抗进行工作。
关于反移情的观点有很多,最早来自于弗洛伊德的解释,认为反移情是分析师的移情反应,而“分析师所能发挥的治疗功效,仅止于自己的情结和内在抗拒许可之地步。”
弗洛伊德认为反移情是分析师的盲点。而科胡特认同了弗洛伊德的观点,认为反移情是未修通的、有害的。
而另一种观点,认为反移情并非有害,反可以利用来工作。
比如海曼对反移情的定义很宽阔,他认为反移情包括分析师被激起的、针对来访者的一切情感,即“分析师必须应用反移情—作为理解来访者的钥匙。”如不同人格发展水平带给咨询师的感受也会不同,可以利用这个“不同”对来访者有更多的理解和评估。
除此外,还有温尼科特认为反移情是“情感上的共鸣与同理”;克莱因和比昂则将反移情视为投射—认同的结果等等。
另有一种是来自奥林奇的观点,他认为不存在单纯的移情或反移情,只有“共同移情”。即这个过程一定是咨询师和来访者彼此勾起,共同完成的。这一观点基于的理论背景是伽达默尔的解释学——“解释者永远在创造新的。”
解释学是基于对宗教的理解。如每个人阅读翻译圣经可能都不一样。因个人的经验、视角、态度、感受不同,参与后的工作结果也不同。魏老师提到,这里与科胡特强调在咨询中“试错”的态度相对应—— 在咨询中要有相对开放的心态,建立假设并去验证,但当发现来访者的反应不对时,要及时尝试修改。
咨询师需要时刻批判自身的视界。咨询师的解释永远带着自己的理解,在咨询中要时刻注意自己的界限——是否自己的理解解释覆盖了来访者的真正感受——如果出现这种状况就是超出界限了。
因此咨询师要不断修正觉察,看是不是带有太多自身自以为的内容掺入其中。
其实不管哪种反移情的定义,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做好一个区分,以此确认当进行督导或工作时,知道自己谈论的反移情到底是什么,确认我们是在同一个平台上工作。
这个重要的区分,我们可以先把定义及概念放下。姑且作为以下两种区分好了:
第一种是,分析师被激起的自然的情感反应,这种自然的情感反应是无害的。比如当来访者在说幼年一次很痛苦的经历,咨询师也感到难受。这个自然的人性反应是可以被利用来理解来访者。
第二种是,分析师对被分析者的移情反应—反移情,具有强迫性和冲动性,这就是会影响咨询的。当咨询师接待来访者时有强烈的反移情经验感受,比如第一次对来访者就有强烈的爱憎、喜欢或排斥的感受。这就是典型的反移情——分析师对分析者的移情反应。
比较常见的有,如来访者在咨询中攻击咨询师,认为Ta的咨询没效果。咨询师如果有轻微的不适,比如有点羞愧愤怒,但自己能快速意识到,且这种情感很快能过去,就是出于人性自然触发的感受,是无害的第一种。
但如果咨询师听到后特别愤怒,甚至会付诸行动,比如也去攻击来访;或即便当下意识到并压住怒火,但下次来访者出于现实原因想改时间,咨询师不经讨论理解,脱口而出拒绝更改,那就是反移情且付诸行动了。这些状况会影响咨询,需要咨询师在个人体验里处理。
讲解完反移情的部分,就要学习自体心理学工作中剩下的最后一个重要内容了——防御和阻抗。
防御和阻抗有相对达成共识的定义,如“防御”是指自我为了去除焦虑、恢复心理平衡所做出的心理活动。保护自我、回避或掌控强烈且恐怖的情感;“阻抗”是指在心理治疗过程中,来访者对潜意识的探索或心理改变而产生的阻力和抵抗力。
弗洛伊德提到,“阻抗表征着患者在努力痊愈和维持疾病两支动力之间的妥协。”在自体心理学中,更多把弗洛伊德谈到的这种“妥协”,视为来自来访者内心的一种“摆荡”——渴望和咨询师链接又担心受伤害。
在来访者内心存有一对矛盾,并在这之间摆荡:首先是渴望,即渴望得到咨询师的认可,寻求自体客体经验;接着是恐惧,即恐惧链接,这种恐惧产生的排斥、拒绝等等就是阻抗,是希望以阻抗来回避勾起创伤记忆或重复创伤感受,恐惧再次有类似创伤出现。
而来访者内心摆荡的渴望和恐惧,是互相交替的,既想靠近又怕伤害,于是会要躲闪。
在这个态度上,自体心理学中的防御和阻抗与传统精分很不一样。传统精分更多将其看作是与一种精神机能相关的个别机制,而咨询工作就是通过克服阻抗来深入潜意识。并认为防御和阻抗来源于快乐原则。即来访者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沉溺于儿童时期的快感来回避焦虑。这是从驱力-愿望以及防御的视角看待阻抗与防御。
而自体心理学更少地从驱力-愿望以及防御的视角看待来访者,而是从来访者自体需求的整体框架去理解。更多将阻抗视为对现有的精神状态和自体的一个保护。
即来访者知道咨询也许会带来改变,但不确定会发生什么,于是担心分析会威胁到Ta现有的精神状态。
在来访者内心中会感到,即便现在的这个自体很不稳固不够内聚,功能不够好,自体感受也常常会糟糕,但是依然想维持一个残留的自体。
这样总好过面对一个不确定的、可能更糟的结果——即自体的崩解。
自体心理学倾向于把阻抗看成防御性质、能够起到保护作用的,认为防御具有适应性的价值。因此,在自体心理学的分析中,防御被理解为来访者用来活下去的方式、帮助心理生存的目的。自体的工作方式减少了对阻抗和防御工作的重要性,相对地,咨询师是否能够掌握来访者的自体状态则变得越来越重要。
以暴露癖来进行举例——假设一个有暴露癖症状的男性来访者,在传统精分的分析下,会认为暴露癖是基于快乐原则——即来访者很可能因为小时向家人展露自己的生殖器被打击,于是在这个位置发生了固着。成人后沉溺于这样的过程,希望通过展露生殖器得到小时候没有得到的快乐。
而来访者在治疗中不愿意接受分析,出现阻抗。传统精分会认为阻抗是因为接受分析后,来访者要放弃用这种方式体验快乐。比如去建立恋爱关系,这会勾起他的阉割焦虑。
来访者不敢面对将要发生的事情,仍然想要沉溺于儿童时期的快乐中。传统精分认为,暴露癖是有渴望性满足的意义在里面的。
自体则会从来访者的自体需求上理解,而不是从驱力愿望上。自体并不认为暴露癖是为了满足性愿望,而是认为,来访者之所以这样做(展露生殖器),是因为他之前体验到了糟糕的自体感受,比如感到自体是没价值的,于是通过这样想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这样做不是为了获得满足,而是为了防御自体的崩解。
像第二节课我们学到,以自体心理学看待露阴癖,小男孩最初向妈妈展示生殖器,因为夸大自体表现癖,渴望呈现自己的身体是完美的,想要炫耀并得到赞赏。而母亲打击或斥责他羞耻。那一刻男孩的自体可能会因妈妈的敌意和攻击,体验到崩解感
由此引发一系列挫败和想象。但小男孩受挫的愿望并不会消失,会发展为偏离现实的幻想,在成年后这类感受也可能涌现。
以上我们通过这一分析,可以看到自体心理学与传统精分对待防御和阻抗的视角是完全不一样的。
在这样的视角下工作,自体心理学取向的咨询师,工作方式并非一下指出来访者的防御和阻抗,而是理解来访者防御和阻抗背后的需求——有关自体的需求,知道对方为什么防御。
这种感觉就像是去修整一座老房子,我们作为建筑师看到里面有一根柱子是歪的,觉得不合理,就去矫正扳直它,结果整座房子都倒塌。然后我们观察才发现,原来房子的梁是歪斜的,因此柱子必须是歪的,才能撑起整座房子。
我们在咨询中经常感到,人的防御阻抗看着很不舒服,但很可能就像那个歪斜的柱子,要摆成那样的姿势才能撑下去。
看到来访者的防御的意义,就像看到这座老房子里柱子歪斜的意义,是为了防止崩解倒塌的发生,为了存活下来。首先要尊重来访者的防御和阻抗,直到Ta有了新方法可以作为支持,就能移除旧有方式。
当然,要去充分理解来访者的防御和阻抗,对于咨询师来说可能是困难的。因为这毕竟会影响到咨询,同时也很可能会挑战到咨询师的自恋问题。比如当咨询师想要贴近理解并提供帮助时,来访者拒绝排斥、否定指责、攻击,行动上比如可能迟到缺席、请假不来。这些都会给咨询师带来不适。
这也容易触发咨询师的自恋弱点,会勾起咨询师的愤怒。魏老师谈到可能我们会浸泡在一个非常有道德色彩的理论中,以要求来访者“面对现实”作为疗法核心,比如强调人应该自律,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幻想等等。
咨询师可能会因恼怒用科学道德的术语为自己反击、合理化。比如控制不住地分析来访者,或告诉Ta,你这是防御、阻抗。但其实这样做并没有意义。也可能会加固防御——比如有的咨询中被反复分析的来访者,对于自己的问题说的头头是道,但很难改变,其背后的原因,是分析师很可能没有真正理解Ta阻抗及防御的目的。在这里对防御的分析即便看似再“正确”,也没有意义,失去效用。
咨询师可以做到的,是贴近经验,去理解来访者防御背后的意义。这反而可能触动来访者的病态平衡,带来改变的可能。这些是基于对Ta内心的深入理解、富有温暖人性的回应。
在这里科胡特提到的“替代性内省”的功能很重要,针对来访者的防御和阻抗,我们先不要上来就对Ta的防御指出进行面质,而是尝试理解,并可以解释得更细致——去解释其中防御背后的意义。
帮助来访者理解自己这样表达在担心什么,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什么?
科胡特谈到,“人有一种推动健康和发展的先天能力,这种能力以核心自体的内在活力的形式出现。它有时表现为核心自体对解体的阻抗。”
想来每个人都具有很大的生存智慧,即便在外人看来,Ta选择的方式并不聪明。那些看上去很别扭的“填空”,很可能是这个人在为自己的伤痛找到一个出口,那也许是Ta当时能够找到的、有效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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